林野

【花信钗股】 2.10 《过冬指南》

《过冬指南》

 *看文愉快

 *下一位老师 @梦游学妹  笔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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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森里的人总是不多，因为隔几米就是另一家国产24小时便利店，玻璃墙上贴着掉色破烂的酸奶广告，面包和彩塘堆在中间促销位上，他们的员工服是黄色或者红色，上面印着便利店的名字，总让黄明昊联想起每次回乡下过年时泥土中混杂着的红色爆竹屑。

 

人们喜欢在那里买油盐酱醋，相比之下罗森就冷清多了，它混杂着台湾和日本吹过来的海风，是一股冷冽令人不敢靠近的气息，但它的暖气真的很足，温度就像水一样寻找着每一个缝隙流逝，黄明昊哆嗦着手脚推开门进去，角落里有两个空座位。

 

他所在的城市在南方，和所有大城市没什么区别，听不到吴侬软语也看不见烟雨小巷，那种地方一般在景区才会有，乡村是极度安静的，几个老人坐在门前叠纸，拜一整年的佛，夏天把被子拿出来晒晒，冬天了放个炮仗，子孙回不回来没什么区别，一年年的过。

 

闹哄哄的城市，在慢慢到来的冬天面前，逐渐安静了下来。

 

范丞丞当初推门进来时，也是在冬天，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，里面是一件卫衣，羽绒服就这么敞开着，黄明昊看过去就是白花花的一片脖子，明明冷得在发抖，嘴唇冻得发白，就是不好好把拉链拉上，他把帽子摘下来后露出来一头红发，惊得黄明昊当场一个哆嗦。

 

黄明昊没见过有人就这么顶着一头红发走在中国的大街小巷，而且是非常嚣张跋扈地梳到后头，露出饱满的额头，只留下一小撮在额角飘啊飘，挺帅的，一点也不非。

 

范丞丞抿着嘴角不说话的时候是一个人，下颌线流畅而锋利，挑着下巴看过来的眼神疏离冷淡，此时此刻不吐出一句冷冰冰的“滚”都对不住这一张脸。

 

但他突然咧开嘴笑的时候就是另外一个人了，黄明昊就这么看着他对着手机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，摸了摸羽绒服口袋，抬头就这么望了过来，然后一下子咧开嘴笑出八颗牙齿：“同学，我手机没电了打不开，身上没带现金，你能不能帮我付一下钱。”

 

黄明昊现在想起来觉得当初范丞丞只是想要上来搭讪，不然他为什么不问收银员小姐姐借一个充电宝等电满了再付钱，而是等电充满了再加上自己的微信转钱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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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方冬天冷气溜进人裹得厚厚的衣服里，沿着皮肤钻进四肢百骸，那是多保暖的衣服都抵挡不住的魔法攻击。黄明昊不穿秋裤，他从初一开始就没有穿过两条及以上的长裤，一年四季晃着两条大长腿，露脚踝，下半身永远活在夏天。

 

范丞丞在没遇到黄明昊之前也是这样不羁狂放只要风度的少年，大冬天和秋天穿的不差多少，不认识的以为他冰山这么多年习惯了低温，认识他的觉得他就跟个火球似的永远热情向上。

 

这种不良习惯直到他认识了黄明昊才有了改善，比他还小两岁的小孩，天天露着白花花的脚踝，手脚一年四季冰冷，捂怀里大半天都不见好转，有时候范丞丞捧着黄明昊放被子里捂了半天还冰冰凉的脚，一边心疼得要命直接贴在了自己肚子上，一边警告他明天开始不穿秋裤不许出门。自己被要求以身作则，开始穿秋裤戴围巾，后来发展到帽子口罩围巾手套一个不落，出个门都得捯饬好一会。

 

两人在外面租了房子住，面积不大，但是整洁干净，只有一间卧房，一开始是两床被子，两人背靠背睡觉，后来时间久了，黄明昊才发现范丞丞这个人多腻歪，说自己怕打雷怕黑怕鬼，反正言情剧女主怕的东西他全都占着了，要黄明昊抱着睡，还要黄明昊哄他睡觉，跟条大狗一样在床上拱来拱去，两床被子变成了一床，前天拱在黄明昊怀里的范丞丞，第二天起来就变成搂着黄明昊睡觉的范丞丞。

 

范丞丞这人小心思也多，他喜欢买各种情侣款的东西，比如同款羽绒服一件黑色一件红色，还有促销买的牙刷牙杯，第二双半价的拖鞋，黄明昊嘴里说着讨厌他这么秀，其实身体还是非常诚实，出门时会特意挑同款的穿，然后瞪着范丞丞警告他不许说话，范丞丞也就只好揉揉黄明昊软乎乎的头发，心里乐的开出八百朵花。

 

告白那天黄明昊也是躲进罗森里等着范丞丞买奶茶回来，他顺手买了两份便当。范丞丞喜欢喝可乐，黄明昊说可乐对身体不好，要培养他喝奶茶的好习惯，奶绿加珍珠和麦仁，全糖大杯，范丞丞喝不习惯这么甜，不过每次黄明昊喝不下的总丢给范丞丞，甜着甜着也就甜习惯了。

 

黄明昊喜欢吃甜食，吃不下就由范丞丞解决，偏偏黄明昊跟小猫一样这舔一口那舔一口，什么都想尝又吃不了太多，假期过后回学校报道，同学才问范丞丞怎么胖这么多了，黄明昊就在一旁笑，说是他喂胖的。

 

范丞丞拎着两杯奶茶走进来时，外面正好下起了雪，有点掉色的红头发上沾着雪花，他脱下羽绒服在外头抖抖，只穿着纯色针织衫坐在了黄明昊对面，给他戳好吸管递过去。

 

“下雪了啊！”南方人黄明昊小朋友十分激动。

 

“是啊是啊，快吃完，吃完了出去看雪。”范丞丞盯着黄明昊亮晶晶的眼睛。

 

黄明昊记得当时他正在一门心思看雪，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回，然后就听见范丞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一样一拍脑袋。

“我是不是还没有告白呢！”范丞丞说，“昊昊，和我交往吧，我喜欢你！”

 

绒花潜进每一寸昏黄的路灯里，老旧的灯泡像跳动的心脏，一点点融化着冬日的寒冷。

 

“你是不是傻逼。”黄明昊转过头，“快点吃饭。”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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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天的悲凉不在于气温的低迷，而在于每当这个时候，就是一年的终结。

 

夕阳把整个教学楼覆盖起来，爬山虎枯黄的藤蔓开始从墙壁下面蔓延上来。阳光从香樟日渐稀薄的阴影里漏下去，粗糙的白色，密密麻麻地覆盖着那些常绿阔叶的浓郁树林。而那些到了秋天就会落叶的树木，现在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桠，朝着冻得发出灰蓝色的天空伸展上去，大大小小的密集的树枝，像是墨水滴在纸上，沿着纹路浸染开去。

 

舍友都回家过年了，宿舍里只剩下黄明昊一个人，他没开空调，被子常年不晒太阳而变得硬邦邦的，他慢吞吞收拾着大包小包，把衣服一件件叠好，然后坐在床上叹气。

 

冬天的清晨，整个校园无边的寂静，像是被浸泡在水里。

 

范丞丞和家里人出柜的那几天，非常戏剧性的被家里人关在了家里，就和小说里一样，不理解，不允许出门，不许和外界联系，他姐姐在国外工作，本应该是比较理解范丞丞想法的，但是联系不上。

 

他们家是很传统的家庭，父母只希望他能好好长大，有一份安稳的工作，然后娶妻生子，老两口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，在黄明昊打电话来时，也几乎没忍住质问他。

 

他买了去范丞丞家的车票，他想好歹能送个手机进去，不然大过年的，得多无聊啊。

 

坐火车到站，然后打车到范丞丞家，是小别墅区，门口有人牵着金毛，保安大冬天还站在大门口值班，他跟着门口的老大爷混进了小区，被询问时说是老大爷的孙子，大爷也没有反驳。

 

范丞丞家他来过一次，红木椅红木桌，墙上挂着字画，青花瓷瓶摆在架上，他俩当时进去的时候一身潮牌，和穿着偏襟大褂的叔叔阿姨相去甚远，老人家温和慈祥，范丞丞母亲做菜手艺很好，会唱小调，父亲写得一手好字，当初还送了黄明昊一幅。

 

黄明昊绕到别墅后头，从口袋里拿出之前路边捡的石子，对着范丞丞窗户扔。

 

那时候范丞丞已经染回黑发了，他探出头时，冷风吹得他过长的刘海直接糊在了眼睛上，他捂着嘴巴好是感动了一会，但憋了很久也没有憋出眼泪来，黄明昊不耐烦作势要往他脸上扔，他才结结巴巴说等一下。

 

小别墅没有防盗栏，他从二楼跳下来时，刮了胡子，扎了头发，换了套衣服，落在了之前丢下来的包上。

 

“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嘤！”

 

“闭嘴！”黄明昊非常嫌弃地推开他蹭上来的脸，“你再磨蹭车都要开了，快点，我爸妈等我们回家过年。”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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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黄明昊和家里出柜时倒是简单很多，那年过年啊他爸妈就已经看出点端倪，做生意跑国外也接触到了这方面问题，比较容易接受。

 

黄明昊想和范丞丞吵架时，就命令自己想想当初出柜时范丞丞是多么悲惨，自己大老远去解救他是多么辛苦，那时候都已经扛过来了，还有什么架可以吵，于是他直接撸起袖子上手打，一般是围着饭桌跑了十多圈范丞丞求饶后才停下里，然后两个人互相嘲笑对方幼稚，范丞丞说不过，就把黄明昊抵在墙上亲。

 

没有什么事情是亲亲不能解决的，如果有，那就亲两次。

 

黄明昊趴在桌子上回想，想着想着就开始流泪，好几年时光就这么悄悄溜走了，兜兜转转，他还是躲在罗森里取暖，范丞丞携着一身风雪进来。

 

不知不觉，外面又开始下雪了。

 

“喏，你的奶绿加珍珠麦仁，全糖大杯。”范丞丞脱了羽绒服，里面是纯色的针织衫。

 

“吃完了，去外面看雪吧。”黄明昊捧着奶茶。

 

范丞丞没说话，黄明昊转头推他。

 

“想什么呢？”

 

“我在想，我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？”范丞丞也回头，“我们去领证吧。”

 

黄明昊笑，低头吸了一颗珍珠嚼。

 

“领呗。”

 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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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雪可以把一切都装点得干净而原始，仿佛这个世界上所有悲惨的命运，凄凉的纠葛，不甘的缠绵都不曾存在过，它把一切都温柔地包裹进一朵小小的绒花，开放在恋人的心头。

 

 

END.